走出那座林田山22‧玉蘭花‧母親在林田山終其一生‧走出那座林田山 林田山是快樂童年的桃花源,我的童年記憶,似乎從5歲開始,之前則模糊不清。要不是哥哥們再三提醒,那種若有似無的印象,很難從記憶的寶庫底層被挖掘出來。我家後院雞舍旁,種了一棵玉蘭樹,每年3月,幾場春雨過後,便會冒出青筍般的芽苞,顏色由綠逐漸轉白,一朵朵潔白的玉蘭花終於綻放開來。清晨,我走向雞舍,玉蘭樹上的葉子含著水氣閃閃發光,清新脫俗的花香四處飄散,隨著朝陽的昇華,獨特的香甜味道,叫人忍不住想多吸它幾口,從此這種玉蘭花香,深深的抹在我的心底。 全林場的玉蘭樹屈指可數,唯獨我家的玉蘭花,開得最熱鬧,醒目的花叢,香氣誘人,又醉人心扉。每當開花時節,進入林場的第一印象,一定是被花香吸引,趕緊左顧右盼找尋香味來自何處。為了滿足大人的慾望,我總會當起先頭部隊,小心的爬上樹,仔細挑選肥美含苞的玉蘭花,最大最香的留著供佛,其餘分享路過要去上班或買菜的鄰居,婦女們最愛玉蘭花了。雖然玉蘭樹比不上旁邊的鳳凰木高壯雄偉,但它迷人的香氣指數,在眾人的心裡一點也不遜色,玉蘭樹下更是我家火雞、公雞,翹家時的避難所。隨著時代變遷,伴我童年的玉蘭樹不見了,只要想到,它的影子就會浮現在腦海中,這種忘不掉的感情,對林田山也是如此。 母親嫁給父親後,她就跟定父親,一路從新竹橫山九讚頭的小村落到宜蘭太平山,再隨著父親的工作遷移到花蓮,最後落腳在林田山林場。林場在日據時代由日本人管理,光復後歷經台灣紙業、中興紙業、林務局三個朝代,幾次管理階層的變遷,她老人家見過林場潮水般的起落,管理單位幾次發不出薪水,以公司股票替代的窘境,她明白靠一份薪水,是絕對不夠的,因此賣力的種菜、養雞、餵豬,減少開銷就可以積小錢存大錢,才有本事培育孩子。母親遺憾一生沒唸過學堂,她發誓生活再苦,也要讓我們唸好書,她說衣食生活上的錢可以省,孩子唸書的錢一個都不能免,唯有讀書優先。我發現母親的擔子總是比別人重,也早就知道,母親為什麼在播放電影的場合,老是遲到。 母親只會簡單的日語,向來善待弱勢的原住民,也深得泰雅婦女的敬重。平常除了和她們分享家中的食物,年節時也讓她們品嚐自家做的粽子、年糕和點心。對於原住民帶來的蕃薯、香蕉等農產品,只要講好價錢,秤好斤兩,絕不佔她們一點便宜,因此,我家常有免費的桃子、李子、百香果、薑、芋頭等,都是泰雅族朋友的贈品。47年父親意外工殤,母親孤獨的陪著5個孩子長大,結婚生子,看著孫子也結婚生子,當上了太婆。可是我總覺得她好傻,自己省吃儉用,卻把最好的全都給了我們。89年,母親以88歲高齡,在她深愛的林田山,終其一生。 如今站在火車站月台遺址,當年林場的盛況一再重現,歷歷如新。前面是堆積如山的原木,運轉不停的集材機器,拖著又粗又大的原木川流不息的蹦蹦車,時而呼嘯過的流籠,拌雜著工人的吆喝聲,整座山谷散發濃濃的檜木香,這就是當年『摩里沙卡』的寫照。堆積如山的木料,是林場的財富,火車穿梭在林田山和萬榮車站之間,每天拖著一車車的上好木料,離開了它的原生地,自此走出那座林田山。如今的林田山,有了一個新的名字『林田山林業文化園區』,新建的『展示館』、『木雕館』、『咖啡館』,還有重新改建的『中山堂』,吸引一批批觀光客來此遊覽。這就是我的故鄉,我兒時編織無數美夢的地方。 二哥本性敦厚老實,從不與人計較相爭長短,婚後搬到鳳林鎮上居住,有一段時間母親喜歡住他那兒,自從二哥車禍死亡後,母親回到林田山,再也沒見過她到鳳林過夜,母親年輕喪夫,老來喪子,可見心中的痛。三哥師範學校畢業後,在林場的森榮國小教了3年書,申請保送唸台北師專,接著上大學,從此在台北落地生根,我以為他最大的成就,就是把四哥和我帶離故鄉,到台北就業,正是他的引導,讓我走出那座林田山。 父親是林場的第一位員工,我家住的房子,也是林場起建的第一棟宿舍,林場歷經70年歷史,在林業沒落之後,樹倒猢猻散,林場員工一個接一個的離開。大哥從林場退休了,但依然堅守本分,為林場略盡綿薄之力,義務加入林場的導覽工作,現在只有他還留在那兒。二哥的骨灰,很早就安厝竹東,母親往生後,我們採用擲筊方式徵得同意,也將她和父親的骨灰遷回竹東安葬,有落葉歸根的意義。台灣有句諺語『父死路遠、母死路斷』,意思是死了父親,回鄉的意願減弱,故鄉的路途變得遙遠,等到母親也走了,就缺乏回鄉的念頭,回鄉的路也就斷了。故事說到這裡,要跟各位掰掰了,不過我的腦筋沒有因此停止下來,我想著,還有哪些漏網之魚沒講呢? 《走出那座林田山 結束》.
- Apr 17 Tue 2012 17:47
走出那座林田山22‧玉蘭花‧母親在林田山終其一生‧走出那座林田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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